自打發現筆試成績第一名是男生， 楊音希完全定不下心看筆記了。

她根本沒想過這樣的可能。

大半個月的時間，楊音希忍著厭煩， 一次次模擬面試， 一次次重覆答類型差不多的考題，從外在到內容不斷要求著自己，白天看領導的臉色， 晚上去培訓機構受累，與閔珺相處的話時間認識以來最少的。

她可以接受筆試成績太低翻不了盤， 可以接受面試發揮不如人。

但如果分差是因為性別產生的話……

太殘忍， 太讓人不甘心了。

楊音希暗暗嘆口氣，推開滿是筆記的本子往後靠， 閉目揉眉心。

她整個人亂掉了， 坐在中間位置的第二名女生倒是十分看得開，柔柔與第一名男生說，“我看名單的時候，以為我們三個人都是女生呢……”

這麽一聽， 楊音希想起上次跟倪曼吃飯匆匆一瞥名單，似乎看到第一名叫……

“哈哈， ”她沒想起來， 男生大方應道，“吳思雨這個名字的確像女生， 我出生那年家裏算過命，說八字太硬名字要軟一點才好養活，所以起了這個名字。”

男生一開口， 楊音希瞬間覺得名字不是重點了。

普通話標準，聲音有辨識度，聽起來像個播音主持。

楊音希想起了老師說過的話。

考官一般是各單位的領導，年紀不輕，一個個考生面試下來需要花十分長的時間，難免疲累，總有走神的時候。所以，想要高分，必須要讓考官註意到你願意聽你說話，不然答題內容再好也白搭。

楊音希上課多了，在這一方面是班裏面的優秀代表，現在碰上一個更優秀的。

楊音希反而放松了。

人家筆試強，談吐間顯露出面試高分的素質，她何必為了一個性別耿耿於懷。

楊音希想著，既來之則安之，發揮出自己最好的水平，也算沒浪費半個月的努力吧。

她定定神，收回打量對手的目光重新看筆記。

而另外兩人交流了一下各自報的培訓機構，男生工作忙沒有報，自己在家聯系，女生則是報了個沖刺班，培訓機構楊音希聽說過，分校校長在扯著她和閔珺聊天時，鄙視過那地方教學生套路化答題。

第一名和第二名沒有說多久的話，畢竟是陌生人，加上競爭對手這一層身份免不了尷尬，而且侯考室是大的階梯教室，密密麻麻坐了百來人，每個人發出一點聲響匯聚起來很容易接近吵鬧的邊緣，管好自己安靜等待是最好的選擇。

考生進場完畢，監考老師聚在一塊開始安排抽簽。楊音希坐在教室右邊，是最先抽簽的一組，書頁沒翻幾下便起身上講臺排隊了。

同樣的崗位是一起抽的，小紙條打亂分個123，考生抽了，監考老師往表上記錄得出總順序，給考生寫在字條上給回，例行說註意事項。到他們的時候，楊音希和另外兩人站在講臺前，推讓一番，第二名妹子靠得最近先拿了，展開之後上頭一個“3”。

楊音希慌了：呀，如果她是第一名怎麽辦！剩下的兩張哪個是2啊？

考場沒有太多糾結考慮的時間，監考老師板著臉等她下手，男生輕聲請她先抽，楊音希硬著頭皮出手，展開看到“2”的數字，忍不住小小耶了一聲。

原本冷漠臉的監考老師就這麽被她逗笑了。

“那我是第一啦。”男生倒是看得開，幫著收回第二名手上的小紙條遞回給監考老師。

楊音希隱隱覺得丟臉，不過聽監考老師叫她簽名的聲音柔了不少，忽而有個奇怪的想法——或許，這算是她的優勢？

抽完簽回到位置上，楊音希一坐覺出點久站的疲累，看了看時間才發現抽簽排隊花了15分鐘了，嘆氣：連抽個簽都這麽折騰啊，希望接下來能讓人安心坐著等。

她的想法是大錯特錯。

過了一個小時，楊音希巴不得再有什麽事情折騰她。

等待面試實在是太難熬了。

沒有手機，上個廁所要湊團，不能隨意亂走，同一個位置翻來覆去換姿勢也已經坐熱了。

候考室裏有人耐不住聊起天來，然而總是冷場，有人把筆記本拿了大衣墊好睡覺，有人在吃帶來的零食，有人依舊心如止水看筆記本覆習，更多的人，如同楊音希一樣發楞，手邊只有一瓶水卻不敢多喝，上廁所麻煩是其次，最怕的是內急時恰好到了順序，影響發揮。

兩個小時過去，楊音希忍不住嘟囔，“考官會不會吃午飯啊？”

“會吧。”第二名女生答，“我剛才去廁所的時候，看見樓下有餐車。”

楊音希抿唇，“輪不到我們考試的話……有飯吃嗎？”

“哈哈，我們交了報名費，總不至於連個盒飯也不給吧？”第一名男生插嘴。

“給也不想吃啊，”第二名女生哀嘆，盯著前頭空掉的位置，“他們考完可以走了，想吃什麽吃什麽。”

說到吃，楊音希更定不住了，“早上什麽時候結束啊？”

另外兩人都搖頭，而準備輪到的前排考生轉頭與他們說，“好像有的考官開始吃飯了。”

“11點就結束啊？”楊音希皺眉。

男生聳肩，“不知道能不能輪到我們。”

說來說去都是猜，楊音希無奈——早上她還不讓閔珺接，說考完了直接去團子家吃一頓豐盛慶祝宴，現在難以確定是不是慶祝就算了，連午餐都沒著落了。

教室裏還剩下一半的考生，最不安的卻是楊音希這邊介於早上考和下午考分界線的考生。11點20分，前面的同學去了，11點40分，第一名男生去了。

11點50分，楊音希終於聽到了監考老師叫自己的號，高興程度跟已經考上了差不多。

然後老師把她領到了另一個侯考室。

裏頭十來個人，前排搭話的同學還沒考呢。

楊音希那叫一個萬念俱灰——她竟然說不出是等到下午的同學慘，還是他們這些餓著肚子考試的同學慘。

“等會兒輪到你的時候，會有人帶你去考場的。”老師交代完揚長而去。

楊音希頹然，認命繼續等。

輪到她的時候，她看了看接近1點的時針，已經不知道什麽是緊張，勉強打起精神跟老師走。

一進到考場，楊音希見到跟模擬時差不多的情景，感覺一下子來了，大方走到教室正中與考官問好。

如同老師說的那樣，考官大多是有一定年紀的中年人，唯一的女考官最年輕，三十來歲，推一推眼睛端著生無可戀臉宣讀了考場規則。

楊音希毫不介意，微笑聽完，最後女考官看她的目光也緩和了些，“考生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楊音希想著響亮回答，然而用力過猛接近破音，一時尷尬，差點習慣性的抿唇，幸好最後關頭忍住了，繃住全身保持良好儀態，只有指尖不自然動了動洩露情緒。

指尖撫過閔珺親過的地方，她深吸氣定了神，再次進入認真聽題的狀態。

楊音希的開頭答得很完美。

可是第二題，她遇到了不擅長的題目，有關在農村做宣傳教育的情景模擬題。

這種題目一般采用演講的模式答題，楊音希不怕演講，怕就怕農村這個關鍵字。雖然她的老家在農村，但是常年在城市的生活與周圍的圈子讓她說話的口吻與農村格格不入，說起話來不接地氣，而題目需要的正是考生語言通俗易懂、能夠拉近距離。

楊音希在草稿紙上寫下要點，只敢捏一捏筆桿緩解緊張。

怎麽辦呢？是中規中矩按照平時的樣子答了，毫無亮點靠內容取勝，還是豁出去來一次模仿秀？

楊音希在短短的一瞬裏想起了很多事情。

閔珺落下親吻的鼓勵，媽媽給她的加油，還有……具有優勢的第一名男生。

楊音希下了決定，輕輕放下筆，硬著頭皮用媽媽看過電視劇裏的鄉村老幹部語氣答完題目。

不管她說什麽，各個考官總是保持面無表情，該打分的打分，該記錄的記錄。

過了最難過的一關，楊音希接下來的題目放松不少，按照自己的經驗作答，完成面試的時間不長不短，步子穩到了出門的那一刻，才彎下腰松口氣。

結束了。

分數是當天出來的，結果是次日發布在網站上的表格公布。

但有一種方法，考完之後打聽對手的分數，直接推算出結果。

楊音希等待分數的時候很焦急，她想要早點離開，追上先前的男生問一問。難挨得拿到分數條，她看到後驚訝了——86.2分，比老師平時給面子打得還高。

90分以上是特別優秀要寫報告，難得一見，86分已經算很高了，絕對有翻盤的希望！

楊音希立即不餓了不暈了，沖去找第一名的男生。

她在領手機的地方找到了。

“嗨，考完啦。”男生似乎猜到她的意圖，“你先領手機，我等你。”

楊音希不好意思直接問，去拿了手機，握著信封等不及檢查便走到男生面前，“你……多少分啊。”

男生答，“82.1。”

楊音希默默算著，面試2分可以補上筆試1分，她可以補上8.2分……

她沒問，男生主動說，“我筆試138.5分，你呢？”

……比她整整高了十分。

補不上。

她失敗了。

結果來得太突然，楊音希連表情都來不及掩飾，滿滿的失落。

第一名男生挺有風度的，看在眼裏卻沒有笑。靜靜等待她發話。

楊音希回過神，先展開一個笑，“噢，我只考了128，你總分比我高，等會兒那個妹子出來再問一問就知道結果了。“男生點頭，“是啊。”

“我先回去了，拜拜。”楊音希匆匆道別，揣著手機往外跑。

鞋跟硌得疼了，她才停下來，不帶猶豫地一屁股坐在長著青苔的石凳上。

太多的情緒起伏，楊音希麻木了，楊音希知道自己很傷心很難過但一點眼淚都流不出來。發呆了好一會兒，她回過神開手機，映入眼簾的是兩句話。

閔珺：“考完了嗎？”

媽媽：“怎麽樣了？”

都是半小時前發來的。

短短的一眼能掃完的兩句話，楊音希凝視許久，直至眼淚模糊了視線。

她讓最愛的人失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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